本周的主题是「解谜」。在宇宙中航行时，那些看起来非常熟悉、非常安全的东西，有时候反而是最危险的。如果已经掉进了陷阱，那又该如何逃脱呢？
| 蔚东 | 科幻作者，曾为游戏杂志撰稿。力图创作出有趣的故事，将科幻的遥远和现实的情感结合起来。古巢
全文约17400字，预计阅读时间35分钟。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，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，随时回传。当“长平号”从虫洞中脱离出来时，卡特琳娜第一时间发觉到了异常。通过这次折跃，飞船本来应该抵达折跃站“KT317-b”，可是面板上什么也没有，她没看到折跃站自动发送给每一艘飞船的站点信息。尽管经历过上百次折跃，卡特琳娜的身体还是无法适应这种特殊的不适感。她干呕了几下，吃力地将右手伸到控制面板上，启动飞船的探测程序和定位系统。半分钟后，面板上返回的数据令她大吃一惊，如果定位系统没有出错的话，“长平号”此刻的位置距离原本的目的地相差了整整3光年。“出什么事了，怎么没听到广播？”后方座椅上的李宏江一边解开固定带，一边问道。李宏江将最后一个插扣解开，起身走到漂亮的女驾驶员旁边，仔细查看面板上的信息。“怎么会这样？”李宏江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，“萨尔曼，立刻去引擎室，检查一下引擎状况。”“我们没有抵达沙德利星？”工程师凯特将扫描数据同步到自己的设备，开始分析附近的空间环境。不一会儿，萨尔曼从船尾返回，向船长报告引擎状况良好。李宏江心中产生疑惑，如果不是引擎故障，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折跃发生如此大的偏移？“现在该怎么办，船长。我们剩下的能量只够航行一小段距离了，这本来是从折跃站飞向沙德利星的最后一段距离。该死！”萨尔曼对于当下的困境感到懊恼。“大家别着急。”身为船长的李宏江努力保持镇定，“卡特琳娜，向周围广播求救信号，也许会有人发现我们。”“坏消息，船长。”凯特的分析结果出来了，“我们现在位于行星系之间的荒芜地带，没有任何航线经过这里。”听到这个消息，李宏江深知不妙，这意味着不会有任何人收到求救信号，在这么遥远的深空，通讯设备也起不了什么作用。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，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。稍作思考后，李宏江对凯特说：“显示附近的空间扫描图，看看有什么能帮到我们。”戴眼镜的女工程师手指一挥，舱壁上的屏幕展示出一张扫描图。图像以“长平号”为中心，显示了半径50万公里内的球形空间，这是探测程序所能扫描的最大范围。图像上零零落落地散布着一些细小圆点，那是漂浮在这片荒芜地带的少许小行星，对他们此刻的处境无甚帮助。忽然，李宏江指着一颗略大略亮的圆点问道：“那是什么？”凯特查看船长所指圆点，发现它的体积比其他小行星大一些，距离“长平号”16万公里。她将这个天体的扫描数据单独调出，分析后惊讶道：“这不是一颗小行星，这是一个人造物！”众人感到十分惊异，凯特把扫描数据转换成图像，显示在屏幕上。李宏江看见，一个直径约25公里，形状奇特的物体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。尽管看不清物体的表面细节，但从外形上看，怎么都不像是一颗小行星。一颗小行星与“长平号”擦肩而过，卡特琳娜驾驶着这艘载有贵重货物的贸易船，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危险的岩石。要是这批货物出了什么意外，船上所有人都会丢掉饭碗。经过一番激烈争执，李宏江最终说服了全体船员，决定用所剩不多的能量前往不明物体处探查，试图寻找一线生机。此时他们已来到不明物体附近，前方隐隐可见一个如堡垒般的巨大黑影。即便在漆黑的太空中，只要不超出扫描范围，飞船的探测系统就能准确掌握周遭环境的情况，并以实时影像的方式显示在人们眼前。黑影渐渐显露真容，一个拥有美丽弧线外形的人造物出现在屏幕里，安静地悬浮着，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它的表面由某种暗沉的金属物质构成，看上去非常古老。在黑黝黝的皮肤上，一种奇异的纹路遍布物体全身。“可是在已知的外星文明中，没有哪个种族的建筑长这个样子。”“行了行了。”李宏江打断了船员们的讨论，对卡特琳娜说：“再靠近一点，注意观察。”卡特琳娜把“长平号”开到距离人造物只有2公里的位置，绕着这座巨大的堡垒缓缓飞行。船员们仔细观察暗沉的物体表面，不敢错过任何细节。几分钟后，萨尔曼似乎发现了什么，指着一处黑洞洞的地方说：“快看那里，好像是个入口。”所有人望过去，看到黑色的金属外壳上，有一个圆形洞口。凯特查看探测程序返回的数据，对李宏江报告说：“船长，那个洞口直通物体内部，大小足够让‘长平号’通过。”李宏江紧皱着眉头，思忖再三后，下令道：“卡特琳娜，慢慢飞进去。萨尔曼，做好防御准备。”作为一艘贸易船，“长平号”并不具备安装机载武器的许可，唯一可以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武器，只有几支安保级别的步枪和手枪。萨尔曼作为随行船员兼安保人员，负责保卫贸易船和货物的周全。他目前全副武装，紧张地关注着探测系统生成的实时影像，准备应付随时到来的威胁。在卡特琳娜熟练的操控下，飞船平稳地穿行于黑魆魆的通道。大约行驶了1500米后，前方出现一个出口，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微光。飞船从通道中缓缓驶出，终于抵达了不明物体内部。不过，还没等众人看清这个“神秘外星造物”的内部构造，飞船就立即陷入了失衡状态。“船长！检测到重力场！”凯特在座位上喊道，身子被固定带拽得生疼。萨尔曼就没那么幸运了，突如其来的重力导致飞船的重心突然向右偏移，这位大个子狠狠摔在右侧的舱壁上。所幸他穿了防护盔甲。“稳住飞船！卡特琳娜，稳住飞船！”李宏江话音刚落，失衡的船体就与右前方一棵巨型金属立柱产生擦撞。撞击导致部分船体受损，不过阻止了飞船继续偏移。“长平号”直直下坠，在撞上地板之前，卡特琳娜及时调整，重新找回了平衡，飞船最终安全着陆。“该死，没想到这儿居然有重力场。”李宏江抱怨道，随后起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萨尔曼。卡特琳娜在控制面板上轻轻一点，驾驶舱内的舷窗全部切换为透明模式，外界的情形一目了然。众人眼前，一种深灰色的金属材质构成了整个空间的一切。在这个像是一座大型工厂的地方，一块一块金属板组成了地面、墙壁和天花板。一种长条状的发光晶体分布于各处，散发出淡紫色的荧光，使这个空间具有一定可视度。几棵巨大的金属立柱立于四周，支撑在地面与天花板之间。一些自动运作的机械手臂从墙上伸出来，在周围进行着修理和维护工作。“看那边！有一艘飞船！”卡特琳娜指着不远处一个银色物体叫道。李宏江望过去，看到靠近墙角的地方，停着一个漂亮的流线型物体，从外观来看，的确像一艘飞船。“那是里里伯特人的飞船！我在绿沙星的港口上见过。”萨尔曼貌似想起了什么。“没错，那的确是里里伯特飞船。”凯特在资料库中查到了关于里里伯特人的记载，并把飞船的照片显示在屏幕上，跟他们见到的一模一样。“难道说，这个地方是里里伯特人造的？”萨尔曼疑问道。“关于里里伯特人的记载很少，他们来自非常遥远的星系，神出鬼没，从不进行贸易活动。”凯特说。“我在绿沙星时听人说过，他们虽然对贸易不感兴趣，但是博学多闻，很好打交道。”萨尔曼回忆道。“这么说，他们或许能给我们提供帮助！”卡特琳娜乐观地说。李宏江思考片刻后，对女工程师问：“翻译器安装有里里伯特人的语言模块吗？”出发前，凯特最后确认一遍感应器上的读数，向船长报告道：“舱外温度19℃，氧气浓度26%，重力系数0.8g，辐射指数正常。”李宏江点点头，按下按钮，将气密门打开。所有人进入气闸舱，待气密门重新关闭后，李宏江开启了飞船的外舱门。众人从气闸舱内小心地走出来，踏上了由深灰色金属板铺设而成的陌生空间。由于空气可呼吸，众人没有佩戴氧气头盔，全部便装上阵。不过为了以防万一，萨尔曼佩戴了自动步枪。一行人谨慎地来到里里伯特飞船跟前，望着这艘陌生的外星载具，一时不知该如何登门拜访。里里伯特飞船比“长平号”小一号，只有一艘游艇那么大。其漂亮的流线型身躯和靓丽的银色皮肤，完全不像是一件工业作品，更像是出自一位艺术家之手。“我只远远地望过飞船一眼，连里里伯特人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。”萨尔曼说。这一刻，飞船突然有了动静。众人看到，飞船底侧以螺旋状的方式打开一个圆口，一个生物从里面钻了出来。这个生物四脚着地，像是一种四肢爬行的动物。它身上没有毛发，皮肤呈浅蓝色，看上去十分坚韧。它的头上长着一对极短的犄角，犹如一只年幼的山羊。看起来，这似乎是里里伯特人养的宠物。它全身上下挂着许多由金属亮片和彩色布料组成的漂亮装饰，以宠物来说实在是有点奢华。这个生物抬头看见众人，稍稍吃了一惊，但是没有逃走，反而向一行人慢慢靠拢。它走到距离人们只有三米处停下，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打量着众人。忽然，这只生物站了起来，生理结构仿佛在一瞬间发生变化，变成了适合两足站立的样子。萨尔曼吓了一跳，立马拿枪指着眼前这只生物。李宏江迅速抬手制止，示意他放下步枪。随后，一种奇特的嗡嗡声从生物的口部器官发出，听上去像是某种低频噪音。凯特意识到了什么，马上启动翻译器。“你好，你们是地球人吗？”翻译器的人工合成声如是说。此刻，所有人才恍然大悟，原来面前这只生物就是里里伯特人。“你好，我们来自阿米罗星人类殖民地，不过你可以称呼我们为地球人。”李宏江一本正经地对里里伯特人说，“我们的飞船在进行折跃时发生了偏移事故，因迷失方向来到此地。能否请你告诉我们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？”在李宏江说话的同时，翻译器以半秒的延迟发出一阵带有节奏的嗡嗡声。里里伯特人随后回应道：“我很乐意告诉你们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。不过我得先回营地，如果你们愿意的话，请跟我来。”里里伯特人说完，重新变回了四肢爬行的样子，向附近的一条隧道走去。李宏江瞥了瞥其他人，确认没有人反对后，跟上了里里伯特人的步伐。一行人跟随里里伯特人，走入一条幽暗而弯曲的通道，逐步深入这个神秘之地的内部。步行约一刻钟后，众人从隧道出来，到达了一个开阔的空间。空间内伫立着许多低矮的建筑物，每座建筑物都具有一个充满艺术感的外观，与里里伯特人的飞船风格一致。唯一不同的是，这些建筑物的表面并非银色，而是由深浅不一的灰色材质构成。“瞧！我就说吧，这个地方是里里伯特人造的。”萨尔曼望着那些漂亮的建筑物说道。“若真是这样，那么这个巨大的人造物，莫非是里里伯特人的巨型飞船？”卡特琳娜好奇地说。里里伯特人对他们的谈话充耳不闻，只顾在前方继续领路。这个地方看上去有点类似人类殖民地的移民社区，没有一座城市那么大，但各种设施应有尽有。不一会儿，一行人在一座建筑物前停下。里里伯特人站立起来，在光滑的墙面上找到一个凸起物，他伸手触摸一下，一道隐藏门以螺旋状的方式在众人眼前开启。屋内的布置干净而简约，几个里里伯特人席地而坐，围拢在一个圆形球体旁。球体的表面附着着一层虚拟屏幕，只见里里伯特人用手在屏幕上快速划过，大量文字和图形便尽入他们眼底。众人被带入一个小房间，里里伯特人在地面铺上四个柔软的坐垫，对他们说：“请先就座。”四人分别坐下，里里伯特人走到一个圆台前面，从台面上拿起一个小巧的多面体，四根手指在上面轻轻敲打，不知在做什么。过了一会，他将多面体收进一个盒子里，在四位客人面前盘腿坐下。“各位地球人，请允许我再次问好。如你们所见，我和族人们生活在这里，我是这个部族的长老。”里里伯特人的话语透过翻译器传出。“尊敬的长老，向您问好。”李宏江毕恭毕敬地说，“我们的情况您已经了解，还请您为我们解答疑惑。”“当然，地球人。”长老答道，“但在分享信息之前，我必须向你们说明，我们里里伯特人热爱知识，一生都在追逐知识的路上。我们去过很多星球，见过很多不同的智慧文明。我们热衷于向各种智慧生物分享知识，但前提是，对方遵循我们的传统。”“我们里里伯特人，自古信奉‘知识对等原则’，若要向外族分享知识，外族也必须以知识作为回馈。用你们地球人的话说，这叫做‘公平交易’。不过，作为见面礼，我愿意率先向你们分享一些信息。”长老稍微整理一下身上的装饰，继续说道：“其实我们与你们一样，也是在航行途中误入此地。按照地球时间来算，我们到达这里刚好一个月。据我们初步了解，这里似乎是一座具有人工智能系统的大型空间站。其年代非常久远，我们称呼它为‘樊瓦伽’，在里里伯特语里的意思是‘古老的巢穴’。”“可是，外面那些明明是你们的房子。”萨尔曼有点怀疑长老的说法。“那是我们定居于这个扇区后，空间站的人工智能系统按照里里伯特人的建筑风格，为我们建造的生活设施。”长老解释道。“长老，您说的‘扇区’是什么？空间站为何会给你们建造生活设施？”凯特充满了疑问。“噢，年轻人，规矩并不是这样的。”长老缓缓说道，“目前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，若想知道更多信息，请把你们的知识对我族慷慨分享。”“没有限制，但最好是关于你们自身的信息，因为我们对地球人的科技和历史已经大致了解了。”长老开出条件后，李宏江在心里开始盘算，如何用他所掌握的知识，换取到更多有利的情报。这对于所有船员的生存至关重要。萨尔曼的手刚刚触碰到晶体表面，眼前的舱门立马就开启了，像是紧闭的嘴唇突然张开。一条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，带着微微的弧度向前方延伸。李宏江本以为，穿过舱门便能抵达扇区202，现在看来，每个扇区之间还隔着一层厚厚的舱壁。与里里伯特人经过一番信息交换后，四位新来者对空间站的结构有了一定了解。得益于里里伯特人先进的探测技术，众人得知空间站有一个巨大且封闭的核心区域。围绕这个核心区域，分布着8层环形空间。但由于重力场方向相反，因此里里伯特人把上面4层称为“正环”，下面4层则称为“逆环”。每一层环形空间，又分为8个扇形区域，称为“扇区”。扇区之间彼此相连，只需触摸区域两端舱门上的晶体，便可通往下一个扇区。此外，每一层环形空间的外侧，分布着4个维护区。空间站会把损坏的部件运送到附近的维护区，或将储存于维护区的材料运送至各处，进行维修和建造工作。每个维护区有两个出口，与最近的两个扇区相连。众人此刻前往的扇区202，以及里里伯特人所在的扇区201，都共同通向“长平号”登陆的那个维护区。穿越一段通道后，一行人来到了扇区202。这个区域无人定居，因而显得十分空旷。一座形状奇特的建筑物静卧于扇区中心，造型犹如一个被挤压变形的饼干盒。听长老说，这种建筑物是空间站最原始的住房，很可能是创造空间站的智慧种族留下的。虽然创造者早已消失，但每个扇区仍保留着这样一座建筑物，为所有的来访者提供栖身之处。就在众人靠近这座建筑物时，扇区仿佛被激活一般，四处亮起了更多荧光晶体。与此同时，几只机械手臂从地板下伸出，开始对建筑物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工作。不出二十分钟，一座人类殖民地风格的拓荒者宿舍便取代了先前的原始住房。李宏江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，长老已经告诉他们，每个扇区会自动识别到来的访客，若访客所属的智慧种族存在于空间站的数据库中，人工智能系统便会从中提取出相关信息，为访客提供相应的服务。也就是说，在他们之前，空间站已经通过某种途径接触到人类文明，并获取了有关的数据和资料。虽说外表只是一座拓荒者宿舍，但内部的布置却十分舒适。起居室、厨房、卫生间等一应俱全。最令人意外的是，卧室刚好有三间。“咱们住这间！”卡特琳娜挽着萨尔曼的胳膊，走进了离门口最近的房间。李宏江穿过起居室，进入最里面的房间，坐到了属于自己的床铺上。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相框，将背后的支架立起，摆在一旁的柜子上。相框中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，他按下播放键，看到家人给自己录下的视频，勾起了他深深的思念。出航前，李宏江对航期的预估是七个月。他第一次跑这条航线，不过对他而言，这种长期在外航行的工作早已是家常便饭。出于这个原由，他一直到40岁才结婚生子。他本想着，等过几年攒够了钱，就把工作辞了，在阿米罗星开一家饭店，与妻子共同经营。如今看来，他能否回去都是个问题。卡特琳娜和萨尔曼原本并不是情侣，两人在漫长的航程中，自发结成了太空伴侣关系。所谓太空伴侣，即执行宇航任务的人员，为了解决长期航行产生的心理和情感问题，临时组成的一种伴侣关系。这种关系通常只在航行期间维持，航行结束后，彼此不会干扰对方的生活。即使本来有情侣的人，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指责。这在今天已是一种寻常现象。不知睡了多久，李宏江被门外一阵争吵声吵醒。听声音就知道，卡特琳娜和萨尔曼又吵起来了。“要我说多少遍？我看到了一条蛇！”卡特琳娜对萨尔曼抱怨道。“这里怎么可能有蛇？我们离最近的人类殖民地好几光年！”萨尔曼争辩道。“船长！昨晚我看到一条蛇，就在我身边！”卡特琳娜激动地说。“昨晚我睡觉时听到外面有声音，醒来后见到一条长长的黑影，在我身边嗅来嗅去。我大叫一声，吓得跳下了床。等我把灯打开，它已经不见了。我发誓，那一定是一条蛇！”“没有，我被这疯女人吵醒，连个鬼影都没见着。”萨尔曼说。凯特也从房间出来了，听到争执，她分析道：“昨晚我也听见了某种声音，像是机器运作的响声，感觉很遥远。可能来自核心区域，也可能来自其他扇区。目前我们对空间站的了解还是太少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。”凯特发言后，争执便停止了。这个戴眼镜的棕发女人，总是散发出一种知性魅力，包括李宏江在内，所有人都很尊重她的意见。“好了，大家吃点东西，准备出发吧。”李宏江对船员们说。“船长，‘长平号’着陆前撞了一下，我要留下来检查受损情况。你们要是见到对方，顺便借点维修工具回来，船上的修理箱应付不了那种程度的撞击。”女工程师认真嘱咐道。他们此行的目的，是前往位于“正环”第三层的扇区306。要去到那个地方，他们需要绕大半个圈，抵达空间站另一头的扇区206，然后沿着一条向上的通道登上目的地。昨日，李宏江把自己如何加入奥达瑞斯集团，从一名普通船员被提升为船长，跑过多少条航线，到过多少颗星球等等，几乎将自己的经历挖空，才终于从长老那里换来一条宝贵情报。长老告诉他，里里伯特人到达空间站的第五天，曾与一批地球人相遇。这批地球人已经在空间站住了一段日子，他们的营地就位于“正环”第三层的扇区306。这条情报对所有人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，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上同胞。李宏江看到了希望，根据长老的描述，这批地球人似乎是联邦军人。如果真是军人的话，他们的飞船一定是军用级别，而军舰都是配备有备用能源装置的。若能获得这批军人的帮助，借到备用的能源装置，那“长平号”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。听到舱门开启的声音，凯特头也不回，眼睛专注地盯着主板盒里的线路，小心翼翼地将一颗细长的信号线接到对应的插口里。“咚。”萨尔曼走过来，把一个工具箱放到地上，问道：“情况怎么样？”“探测器和导航系统失灵了，船体表面也有一些损伤。”凯特答道，两手继续整理着眼前复杂的线路。萨尔曼把工具箱打开，说：“看看有什么能派上用场。”女工程师停下手上的动作，扭头望了望箱子里的东西，失望道：“他们只借了这几样工具？”“不，这些不是借来的。”萨尔曼说，“我们到达扇区306时，那批军人已经离开了。”“我们找遍了整个扇区，没见到任何人。他们的宿舍全都搬空了，但四处落下一些东西，似乎走得很匆忙。我查看了附近的维护区，确认他们的飞船也不见了。船长猜测，那批军人应该是不久前离开了。”“所以这些工具是他们遗落的？”凯特从箱子里捡出一个修补喷枪，检查高压胶罐内的复合胶剩余量。“船长让我们把能用的东西都带回来。他特别叮嘱，让大家仔细寻找能源装置，不过最后只找到一点生活用品和维修工具。”“他一定很失望吧。”凯特说，“看来我们得在这儿多待一阵子了。”“多待一阵子？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回去？”萨尔曼茫然道。“既然我们不是第一批到访的人类，那只要耐心等待，总能等到获救的那天。但是在此之前，我们得先把‘长平号’修好。”凯特将修补喷枪递给萨尔曼，“我们得修复损坏的外壳，尽管没有破洞，可如果放着不管，等我们返航时，那些薄弱的地方会造成舱内压强失衡。还没到家，我们就会变成太空垃圾。”话音刚落，女工程师的腹部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。按照地球时间来看，此时已是下午7点，凯特和萨尔曼各自忙了一天，已然腹中空空。他们放下工具，决定先回去填饱肚子，再考虑是否会变成太空垃圾的问题。“走开！快走开！”刚一回到宿舍，两人就听到卡特琳娜气急败坏的叫骂声。他们进入房间，看见她拿着一根棍子，正在朝什么东西挥击。仔细一瞧，房间内四处散布着一种像是金属软管般的物体。这些物体从地板下钻出来，扭动着细长的身躯，用犹如头部的顶端，好奇地到处打探。“快来帮忙，把这些东西赶走！”见到两人进来，卡特琳娜急忙求助道。“怎么回事，这些东西从哪冒出来的？”萨尔曼一脸困惑。“我也不知道，一回来就看到它们了，到处都是。”卡特琳娜胡乱挥舞着棍子，那些物体被打到后会迅速缩回地下，但过一会又钻出来了。“快停手，卡特琳娜。”凯特劝阻道，“这些东西似乎没有攻击性，既然这样，不如看看它们想做什么。”听到凯特的话，卡特琳娜稍微冷静下来。她走到门边，与两人一同观察房间内的异状。这些物体有一颗电缆那样粗，外表是金属材质，皮肤上分布着很多奇怪的纹路。它们的身体很柔软，顶端呈椭圆状，许多细小的晶体镶嵌在头部。只见它们弯曲着身子，将脑袋伸到床头、抽屉、柜子以及各种电子设备上。有几只还试图接触三人，但立马被卡特琳娜打回去了。“它们似乎在调查我们。”凯特说，“没猜错的话，卡特琳娜昨晚看到的‘蛇’，应该就是这玩意。”“我也不清楚。不过这个地方似乎还有很多秘密，必须找里里伯特人再交换一些情报才行。”女工程师说。李宏江正在房间中休息，连续一天的步行，对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来说有点儿吃不消。寻求能源装置的希望落空，使他的心情更是低落。凯特推门进来，见船长耷拉着肩膀坐在床沿上，对周围四处打探的金属物体漠不关心。听到凯特的声音，李宏江抬起头，说：“是凯特啊，怎么了，有什么事？”“萨尔曼告诉我了，那批军人已经走了，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儿。”凯特指着那些金属物体，说：“这里还藏有很多秘密，我们得去找里里伯特人交换更多情报。只有加深对空间站的了解，我们才不会错过任何获救机会。”“确实如此。可是，里里伯特人见闻广博，换取情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”“这个就交给我吧，如果您同意的话，我今晚就去。”凯特乖巧地卖了个关子。深夜，扇区202的拓荒者宿舍内，两个男人的争吵声愈演愈烈。“如果无法补充能源，我们永远都回不了家！”李宏江大声吼道。“我可不想招惹克鲁玛人！比起回家，我更想保住小命！”萨尔曼固执地回应道。就在刚才，凯特从里里伯特人的营地回来，她成功从长老口中换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，其中包括一条重要情报：在这座空间站的逆环区域，居住着一群克鲁玛人。众所周知，克鲁玛人素来以凶蛮的个性和先进的军事科技闻名，人类殖民地没少受到他们侵扰。他们有一个特点，从不占领地盘，四处流浪，以掠夺为生。长老告诉凯特，这群克鲁玛人比里里伯特人早几天抵达空间站，他们先后对地球军人和里里伯特人进行过武力掠夺，把比较贵重的物品都抢去了。长老推测，如果地球军人的飞船配备有能源装置，那么很可能被克鲁玛人夺走。得知情报后，李宏江召集所有船员展开讨论。作为船长，他主张去找克鲁玛人交涉，若对方手上真的有能源装置，就拿出同样贵重的货物来交换。虽然克鲁玛人性情凶狠，但听说他们也会进行贸易活动，他们经常把抢夺来的财物卖掉，以换取军备和生活所需。萨尔曼坚决反对此事，他说自己的家乡曾遭到克鲁玛人袭击，为了赶走他们，很多人丢掉了性命，其中包括他的叔叔。在他看来，克鲁玛人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，与他们交涉不会有好下场。“这是命令！身为奥达瑞斯集团的职员，我们必须想办法将货物如期送达，明白吗？”李宏江以船长的身份下令道。“抱歉，船长。”萨尔曼不以为然，“在这种远离人类文明的荒芜地带，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。”“你们呢？”李宏江质问其他人，“难道你们都不想回去了吗？”“船长，我迫不及待想回家。可是谁都知道，绝对不要惹克鲁玛人。”卡特琳娜怯生生地说。凯特没有发表意见，场面陷入一阵沉默。见此情形，李宏江失望地叹了口气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。“长平号”的外壳，主要由一种名为K32合金的新型合金材料构成。在误入空间站那天，因重力失衡发生的那次撞击，仅让飞船外壳受到了轻微损伤。不过在危险的宇宙环境中，即使再微小的损伤也必须认真应对，哪怕是一条不足一毫米的裂缝，也足以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。梯架上，萨尔曼正在用修补喷枪修复破损的外壳。从喷枪中喷出的复合胶，定型后不久便会凝固，可以起到稳固外壳、防止进一步损坏的作用。不过这只是暂时的，待飞船返回公司，会立刻送往维修厂，把它变得跟新的一样。“我一直没问，之前那场争论，你为什么没有表态？”萨尔曼通过对讲机问道。“没什么可说的。”正在检修飞船系统的凯特回答，“你和船长都有各自的道理。如果想回家，必须给飞船补充能源。但克鲁玛人恶名在外，与他们打交道肯定存在风险。所以，不如等待更可靠的获救机会。”“船长似乎没那个耐心，这几天他一直魂不守舍、焦虑难安。”“咱们帮不上什么忙。”凯特说，“目前我更在意的，是长老提到的关于‘阵动’的事情。根据长老的说法，第一晚我们听到的响声，是空间站自动运作的声音。不知出于什么目的，空间站会不定期地进行大规模修建和改造活动，期间会封锁所有通道，禁止人员通行。这实在是有点奇怪。”“你太多心了，长老说得很清楚，空间站的宗旨是为访客服务。那些像蛇一样的玩意，是空间站的探测器，它们的目的是观察和收集信息，以便提供更好的服务。事实也的确如此，根据我们携带的资料，空间站为我们建造了好几座移民社区风格的建筑设施，还给自动烹饪机添加了不少新菜单。如果愿意的话，想在这儿长住都没问题。”“我正是担心这一点，这里的人工智能系统似乎拥有学习的能力。它不仅给我们提供食物，还会根据我们的口味调整菜单搭配，甚至推出全新菜单。对于服务型的人工智能来说，这实属罕见。并且它不止收集了建筑和食物的信息，它似乎想知道一切。”“别说得那么可怕，除了偷窥我撒尿之外，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。”闲聊中，萨尔曼将最后一处破损修复，凯特对系统的检修也基本完成。“长平号”又恢复到了可以航行的状态，只要补充足够的能量，它随时都能带领众人回家。回到宿舍后，凯特进入厨房准备晚餐。即使不通厨艺，只要在自动烹饪机上选择适当的搭配，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，一份香喷喷的菜肴即可出炉。“船长不在他的房间。”去叫船长吃饭的萨尔曼回来说道。此时，卡特琳娜也来到了厨房，她好像想起什么，说：“早上我看到船长从维护区出来，拿着一个手提包，独自离开了咱们扇区。”“什么？他去哪了？”凯特将一盘炖菜端到桌子上，惊讶地问道。“不好！”凯特神色变得凝重，说：“他大概是去找克鲁玛人了。”“作为一名华人后裔，家庭对他来说很重要。而为了与家人团聚，他会冒任何风险。”凯特说得有道理，所有人在餐桌旁默默坐下，一言不发，每个人神情严肃。“为什么？”萨尔曼持不同意见，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，咱们没必要为他犯险。”正当两人快要争吵起来时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机器运作的响声，那是空间站“阵动”的声音。“好了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。”卡特琳娜说，“空间站每次‘阵动’至少要持续好几个小时，今晚咱们哪儿也去不了。”所有人安静下来，不再争辩。凯特拿起勺子，将炖菜送进嘴里，心中若有所思。一觉醒来，“阵动”的声音已然消失，李宏江仍没有回到宿舍。凯特前往隔壁房间，劝说萨尔曼一同去寻找船长。“我知道你不在乎船长的死活。”凯特说，“但你好好想想，‘长平号’已经基本修复，现在只要能补充能源，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。可如果找不到船长，即便获得能源装置，飞船也没办法返航。因为只有船长随身携带的密匙卡才能激活折跃系统。”“能否回去对我来说不重要，再说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，总比丢掉小命强。”萨尔曼出言拒绝。“假如我们能顺利返航，下次出航我也许会和你组成太空伴侣。”凯特撩一下她的棕色长发说。早在凯特加入奥达瑞斯集团执行第一次任务时，她就被分到了萨尔曼所在的小组。对于现在的男性而言，要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伴并不难，先进的基因技术可以保证每个人出生时都天生丽质。相较之下，智慧就成为了更具吸引力的特质。在这几年的贸易任务中，凯特曾多次拒绝萨尔曼的请求，这让萨尔曼一直耿耿于怀。“我就不去了，总得留一个人看家吧。”卡特琳娜不是滋味地说。经过清点，凯特发现船长把两台GF7000型号的AI大脑从货舱中取走了。GF7000具有非常精密的情感算法，可以像人类一样感受和表达情感，是有钱人才会买的奢侈品。李宏江正是看准了这点，才会把这种既方便携带又价值不菲的货物取走，拿去与克鲁玛人交换能源装置。在扇区101和扇区105，分别有两条长长的无重力井道，连接在正环与逆环之间。凯特和萨尔曼需要在失重状态下穿越井道，才能抵达克鲁玛人所在的逆环区域。这对受过训练的宇航员来说并非难事。两人都带了枪，这是迫不得已时最后的手段。凯特的计划仍是与克鲁玛人交涉，她带上了货物清单和货舱控制器。她认为船长的想法太过天真，在当前处境下，克鲁玛人绝不会奉行公平交易原则，两台GF7000是无法满足这群掠夺者的。而她打算用整个货舱来换回船长和能源装置。她手上的货舱控制器，可以独立控制货舱。如果对方同意交换，她便解开货舱的挂钩，而后将控制器交给克鲁玛人。等他们带着船长和能源装置返回营地，就驾驶飞船离开，把货舱留给这些掠夺者。可万一对方蛮不讲理，她就会封锁货舱，并以毁掉控制器作为威胁。一旦控制器被毁，谁都别想得到货舱里的货物，除非奥达瑞斯集团亲自回收。井道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宽大和渊深，犹如一条永无尽头的地铁隧道。两名宇航员手脚并用，在昏暗的空间里小心地飘行，随时保持着警惕。大约飘行了一个小时，他们终于见到出口，顺利抵达了逆环区域。这里的一切跟正环区域一模一样，除了方向上下颠倒。不过由于重力场相反，因此看不出任何差别。两人最初抵达的位置是扇区R101，徒步穿越三个空置的扇区后，他们来到了扇区R104。先前从长老口中得知，这个扇区便是克鲁玛人的营地。凯特原本以为，克鲁玛人会派人驻守在通道附近，可他们一个守卫都没碰到。扇区R104内，耸立着几座像是金字塔一样的梯形建筑，每座建筑的大小和高度略有不同，塔顶分别装设有形状各异的雕饰。除了梯形建筑外，四周还分布着一些矮小的房子，似乎是普通的住房。两人谨慎地向扇区中心靠近，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克鲁玛人，周围许多建筑物都有被破坏过的痕迹。“看到这些痕迹了吗？”萨尔曼指着一座被破坏的房子说，“这是克鲁玛人的武器造成的，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。”“确实。”凯特望着眼前残破的景象说，“而且这些痕迹还很新，说明才发生没多久。但为什么一具尸体都没有？”“这实在太诡异了，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。”萨尔曼紧张地说。“不。”凯特反对道，“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船长和能源装置。假如真有什么危险，无法启动飞船的话，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？”萨尔曼无言以对。是啊，在这座孤立无援的古老空间站内，他们无处可逃。在凯特的提议下，两人决定分头寻找。凯特手持一把防身手枪，在梯形建筑和矮房子之间仔细搜寻。这些梯形建筑，每一层有数量不等的房间，每个房间的内部均为三角形空间，装潢异常古怪。而矮房子则比较简陋，大多空空如也。约半小时后，凯特在其中一间矮房子里找到了船长的物品。在房间角落的台子上，她发现了李宏江的手提包和一把手枪。在附近的地面，她捡到了李宏江的外套，外套上沾了许多血渍，并且被严重撕毁。她在口袋中翻了翻，摸出了船长的密匙卡。这时通话器传来萨尔曼的声音：“我找到能源装置了，在一个像是仓库的地方。这里还有很多东西，都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。”“别管那些东西了。”凯特回复道，“带上能源装置，在刚才的地方会合。”没一会，他们又回到了扇区中心。萨尔曼将装有能源装置的背包打开，凯特检查后，确认装置型号与“长平号”相匹配。凯特拿出船长的密匙卡，说：“这是我从船长的口袋中翻出来的，他的手提包和外套被丢在一间房子里，外套上沾满血迹，被撕得破破烂烂的。虽然没找到人，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，他多半凶多吉少。”萨尔曼摇摇脑袋，说：“我早就警告过他的，可他偏偏不听。”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。”凯特说，“现在我们得回去了，我有重要的事要问里里伯特人。”带上能源装置和密匙卡后，两人迅速离开了这个令人不安的地方。再次进入里里伯特人的宿舍，两人发现了非常明显的变化。屋内仿佛被洗劫一空，一副乱糟糟的样子，关键是里里伯特人已然不见踪影。“这几天你有见到里里伯特人的飞船吗？”凯特忧虑地问道。“他们的飞船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我光顾着修‘长平号’，没注意看。”萨尔曼的话让凯特愈加担忧，她径直向里走去，闯进了长老的房间。房间内一个人没有，原先摆在墙边的装饰品和圆形球体统统消失无踪，地上零乱地散落着一些小物件。凯特扫视一圈，忽然发现了什么，从地上捡起一个小巧的多面体。“我也不知道。不过每次来访，长老都会拿着它。也许只是一个小玩意，但也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。”说完，凯特学着长老的样子，在多面体上东按按，西按按。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，多面体突然开始嗡嗡作响，以某种节奏发出一阵阵低鸣声。凯特立马从口袋里拿出翻译器，启动了里里伯特语言模块。人工合成声从翻译器传出，向两名地球人传达长老留下的最后信息：里里伯特时间641083，这是我们抵达樊瓦伽的第12日。早前，我和族人听闻此星区有飞船消失的传闻。出于对未知的好奇，我们前来探寻真相。然而，因导航系统出错，我们误入一座古老的空间站，即樊瓦伽。我们判断此地为空间站的依据，主要是其自动为访客提供生存所需。其人工智能系统会根据访客的种族背景，建造符合其文化的生活营地。令我惊讶之处在于，此地的数据库似乎储存了大量智慧种族的信息，而它收集信息的手段是通过探测器观察和接触信息源。也就是说，这里曾有众多智慧种族造访，为数据库提供了不计其数的信息。但我们对此地进行过详细探索，并未发现那些种族留下的任何痕迹。来到这里之后，我查阅了大量文献，试图找出关于这座空间站的记载，最终一无所获。我们里里伯特人游历星海，收获了无数知识，却从未记录过这样的空间站。情况在第二批地球人造访时改变，他们告诉我，他们的飞船发生了折跃事故。与第一批地球人的情况相同。这不是巧合，尽管不清楚克鲁玛人误入此地的原因。但我相信，我们都是出于某种不可预料的事故，共同来到了这个地方。这件事给了我很大启发，让我产生一个猜想：或许这个地方并不是一座空间站。如若不是空间站，那它是什么。我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查阅过的文献，其中一份资料引起了我的注意。那是很久以前，由我族同胞在伊索里斯星记录下来的一则传说故事。在伊索里斯人的众多古老传说中，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：在一个无比遥远的星系，一个繁荣而悠久的智慧文明生活在那里。他们科学昌明，技术先进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。他们最伟大的发明之一，便是创造了已知宇宙内唯一一种机械生命体。这种机械生命体仅有指尖大小，却具有高度的智能和强大的学习能力。它们可以通过吸收知识来不断进化，在科研领域对自己的造物主提供了极大帮助。后来，出于未知原因，这个繁荣的文明逐渐销声匿迹，从此再无人听过他们的事迹。这是一个距今非常久远的故事，它所描述的那个古老文明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，但里面提到的机械生命体令我隐隐担忧。据记载，这种机械生命体能够模仿有机生命的生物形态。我曾到访过一颗名为昆达的星球，在那个星球的海洋中，生活着一种特殊的猎食者。它们体型庞大，动作迟缓，通常以海底的小型节肢动物为食。它们的捕猎策略是，将自身伪装成节肢动物的巢穴，引诱猎物进入自己体内。它们的身体结构很特别，内部有一个复杂而宽阔的空间，与节肢动物筑巢的场所极度相似。为了吸引猎物，它体内的腺体会分泌一种美味的饵料，诱使节肢动物逗留。待时机成熟时，它便会收紧体表的腔孔，将体内的猎物无情地吞食掉。倘若樊瓦伽便是故事里的机械生命体之一，通过模仿某种猎食者的形态，不断猎取知识以寻求进化。难以想象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，它已经猎食了多少智慧种族。它的体积如此庞大，又是否由猎物的尸骸堆积而成？或许这就是飞船消失的原因，猎取了如此巨量的知识，它必定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技术，可以干预和引诱飞船，进入它设下的陷阱。“我的天，这是真的吗？”听完长老的日志，萨尔曼感到毛骨悚然。“里里伯特人见多识广，长老的推测也有据可依。如今他们和克鲁玛人都无故失踪了，所以这很可能就是事实。”凯特分析道。两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，他们达成一致，即刻回去叫上卡特琳娜，收拾东西走人。没一会功夫，两人便穿过通道，回到了扇区202。而就在此时，机器运作的声音再度响起，这个庞然大物又开始“阵动”了。他们身后的舱门立时关闭，现在所有通道都被封锁，在“阵动”结束前，没有人可以离开这个扇区。凯特竖起耳朵，隐约听到一种杂乱的响声从远处传来，但无法分辨声音来源。两名船员慢慢靠近营地，当来到宿舍附近时，一声尖叫从宿舍内部传出，是卡特琳娜的声音。他们立马赶到宿舍门口，透过窗户，两人看到宿舍内到处布满了那种蛇一样的探测器。这些探测器疯狂地扭动着，将屋内的所有物品缠绕起来，挪动到一处，像垃圾一样堆积在各个房间。在这些堆积物旁，几只机械手臂从地下钻出来，展开如同手术器械般的大爪，将物品一件一件切割和分解，弄成细小的碎块。这些碎块又被收集到一个很大的桶型容器里，只听那容器内部嗤嗤作响，不一会就将碎块处理成某种无机材料，从容器底部的管道运走。整个过程中，凯特感到地板下方一直有机械来回运转，并发出阵阵响声，仿佛一头巨兽体内的器官正在运作。“放开我！快放开我！”屋内传来卡特琳娜惊恐的叫声。透过另一扇窗户，两人看到卡特琳娜被几只探测器缠住了手脚，正在拼命挣扎。卡特琳娜同时看见了他们，她大声喊道：“救命！萨尔曼，救救我！”听到伴侣呼唤自己的名字，萨尔曼准备冲进宿舍，不过被凯特一把拽住了。只见那些探测器将娇弱的女驾驶员牢牢缠绕起来，越是挣扎，便缠得越紧。很快，一只机械手臂出现在卡特琳娜面前，张开由各种器械组成的巨大爪子。在卡特琳娜绝望的叫喊声中，巨爪毫不留情地将她撕成了碎片。破碎的血肉洒落一地，把房间染成了红色。机械手臂将碎块装进一旁的容器里，经过容器一番处理，有机生命变作有机材料，最后从管道运走。凯特和萨尔曼在屋外目睹这一切，吓得目瞪口呆。此时，一只探测器从附近蹿出来，缠上了凯特的手臂。凯特发出惊叫，萨尔曼见状，迅速开枪打断了探测器。“快逃！”萨尔曼拉住凯特的手臂，奋力往维护区的方向跑去。来到被封闭的舱门前，萨尔曼从背包中取出一颗B90炸弹，安装到舱门上。这是他在克鲁玛人的仓库里发现的，为了防患未然，他擅自带上了。两人退到一旁，几秒钟后，炸弹“砰”地一声爆开，将舱门炸出一个大窟窿。他们一前一后从窟窿钻过去，沿着通道向维护区一路奔逃。见到“长平号”平安无事，凯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。两名船员火速登上飞船，准备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。萨尔曼进入引擎室，将沉甸甸的能源装置拿起，小心地放入充能槽中。随着一阵鸣响，能量传输在十秒钟内完成，引擎面板显示，飞船补充了35%的能量。回到驾驶舱，萨尔曼看见凯特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，正在调整各项参数。“没有，但我很熟悉‘长平号’的系统，并且仔细观察过卡特琳娜的操作。如今卡特琳娜已经牺牲，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。”说完，凯特启动了引擎，巨大的轰鸣声从飞船底部传来。女工程师试着推了推操纵杆，可飞船没有起飞，反而出现强烈的震动。萨尔曼跑到舷窗边，朝飞船尾部望去。他看到，上百只探测器像藤蔓一样爬满了货舱。“我们被那些东西缠住了，必须放弃货舱！”萨尔曼回头说。凯特想也没想，立刻从怀里掏出控制器，按下按钮，解开了货舱的挂钩。一阵抖动过后，飞船开始升空，渐渐远离深灰色的金属地板。满载贵重货物的货舱被留在底下，完全陷入了机械藤蔓的包覆之中。“快坐好，我要激活折跃系统了。”凯特将密匙卡插进控制面板旁的接口。“我们进来的通道一定也封闭了，除了折跃，我们无路可走。”凯特说，“我计算过，这个区域的空间足够大，折跃可以成功。”犹如五脏六腑进行了一番激烈交战，萨尔曼感到浑身难受，胃里一阵一阵抽搐。他艰难地睁开眼，看到舷窗外面一片漆黑。“太好了……我们……成功了……”萨尔曼喘着粗气说道。凯特蜷缩在座位上，花了半分钟才从折跃造成的不适感中缓过来。她抬起手，在定位系统上查看他们的位置。“奇怪，这不是我设定的折跃地点。”女工程师困惑地说。“按照我设定的路线，我们此刻应该位于沙德利星附近。”凯特说道，“可我们偏离了沙德利星，来到了更偏远的地方。”凯特启动探测程序，而后检查飞船的剩余能量，说：“我们的能量只剩下7%了，希望附近能找到落脚点。”半分钟后，探测程序完成扫描，凯特检查数据，发现飞船收到一个信号，来自10万公里外的一个信号源。她打开扫描图，放大信号源所在区域的图像，见到一个外形有如帐篷一般的大型人造物。凯特仔细观察后，说：“我曾经见过军方的科研空间站，造型跟这个很相似。刚才收到的信号也符合军方通讯的特征。可我们距离最近的人类殖民地5.2光年，联邦怎么会在这里建立空间站？”“为了研发新型武器，军方会在偏远地带建立一些秘密研究所，你没听说过吗？”“希望你是对的。”凯特仍然抱有疑虑，但周围只有这么一个落脚点，他们只能寄望于此。设定航线后，凯特启动了自动驾驶功能。这项功能没办法实现复杂的移动，不过足以应付这种直线航行。两名船员离开驾驶舱，前往休息室，为死去的同伴默默哀悼。忽然，萨尔曼开口问道：“之前你说过，下次出航会跟我组成太空伴侣，是真的吗？”“真的又如何，假的又如何。”凯特答道，“能够活下去，比什么都重要，不是吗？”萨尔曼淡然一笑，说：“没错，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。”在黑暗的前方，一座古老的空间站静静蛰伏于深空中，耐心地等待着，等待着……（完）
编者按：本篇作品的手法类似《异形》和《与拉玛相会》，在宇宙背景下，如何设计一个异类文明的造物，让人类的探险过程充满陌生感和神秘感，这是长久以来困扰科幻作者们的难题，毕竟我们不可能知道人类所不知道的事物。本文做了一个讨巧的处理，通过外星陷阱的学习功能，让人类熟悉的环境在陷阱中复现，然而这种手法若不加限制，也可能会滥用导致小说的惊奇感缺失。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（独家授权/一般授权），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，包括但不限于“不存在科幻”微信公众号、“不存在新闻”微博账号，以及“未来局科幻办”微博账号等
责编 | 宇镭